二元以外
Ulanda Blair
流動影像策展人
說到一個人的身分,性別也許是最基本的部分,深深影響着一個人一生中的方方面面。然而,對一個自我認同那麼重要的部分,社會上的定義卻非常狹窄,甚至遭到嚴格限制,令身處規範以外的人面對重重挑戰。當代文化把性別視為二元概念,只有兩個既定選擇:男性或女性,並以人體生理結構為基礎。不過,即使人們要用基本生物學來規限一個人的性別,二元概念仍然無法涵蓋「性別」所隱藏的豐富含義。
「M+放映:性別流動」讓觀眾一窺當代流動影像藝術家和電影製作人如何各施各法──一則表達自己的流動性別身分,二則着眼於性別多變的題材,甚或兩者皆是。這十一部來自九個國家的電影及錄像作品,將傳統的二元思想誇大、顛覆、重擬和批判,讓生物學、性別表達和性別認同互相交織,透過嶄新的方式去呈現「性別」這個概念。
來自Amy Amos Gebhardt的開幕作品《根本沒有別人》,對人性的刻劃簡而且深。一系列十二段裸體肖像流動影像,在浩瀚的性別光譜上流動,藉以歌頌人性的美好與不凡。影片以每秒鐘一千格的慢動作鏡頭拍攝,令傳統觀影經驗慢下來,激發觀眾的同理心,不再受性別定型所束縛。片名提醒我們,世上沒有「他人」,我們都是「人」。
Genesis Breyer P-Orridge 的一生及其藝術作品,都把人性中互相連繫的特點發揮到極致──她與愛人進行了一系列雌雄同體手術,將兩性融合為一,創造出一個不可分割的第三者身分。P-Orridge的藝術創作引來很多爭議,與古老的巫毒傳統大有共通之處,Hazel Hill McCarthy III的紀錄片《雙生之絆》把P-Orridge參加當地雙胞胎祟拜儀式的過程生動地拍攝下來。
陸揚的《子宮戰士》雖然以科幻動畫為風格,但同樣地對生理上的界限作出了挑戰。戲中這位過度活躍又性別交融的超級英雄,身體結構既男且女,非常矛盾,而矛盾正正就是他的能力來源。本片以半開放原始碼形式集體製作而成,恆常處於改變和演化當中,這一點本身就反映出性別的流動性。
Club Ate的《前生物》亦滲透着這種集體意識。Nilalang一詞意指「生物」,又可解作「創造」,它貫穿菲律賓民間傳說、文學、藝術、電影和流行文化,從而想像出一個「酷兒限定」的亞太地區離散故事。片中來自各個家族的神話人物,在性別、種族、階級、性慾和靈性這些力量交錯下互相孕育,在殖民時期被抑壓的土壤上滋長出全新、混雜而流動的主體性。
黃漢明的《吞噬恐懼》同樣對互為交集的政治和文化神話提出質疑,利用易服把悄悄滲透於世界電影的性別、階級和種族上的刻板形象突顯出來。他將法斯賓達的後法西斯電影名作再現銀幕,重提原著的中心思想──兩個不同國籍的人之間的苦戀故事總是特別情色。黃漢明一人分飾片中所有角色,不論男女,藉此推翻原著中的性別認同光譜模式,並將箇中的性關係和種族權力關係赤裸裸地暴露人前。
曾吳的《對聯/對練》,片名有兩個意思,一指詩詞對偶,二指武術刀劍對打,兩種文化形式都與決鬥有關,也正好隱喻秋瑾和吳芝瑛的關係有着「非二元」的特性。事實上,流動性的比喻不時在片中穿插,例如維多利亞港的海水就象徵隨着文化和時間而轉變的歷史、語言和敍事。
今次「性別流動」放映中最為人熟悉的作品,要數Sally Potter執導、蒂達.史雲頓破格演繹的《美人奧蘭朵》,今年剛好上映25周年。這是一個關於時空旅人兼流性詩人的虛構傳記故事,作品利用直接對話等電影技法,讓現代觀眾與西方白人中產階級進行一場跨年代的酷兒對話,玩味十足。
Cassils的《火焰永不熄滅》與其他頌揚抵抗和蛻變的敍事作品不同,旨在突出變性人身體所承受的創傷和痛楚,以及社會對此現象的冷漠。本片隱隱提醒觀眾,一個人的性別如果演繹得「不恰當」,可能會對個人和社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同時亦對媒體文化中製作、宣傳和消費暴力影像的問題作出探討。
芭芭拉.漢默的《另類,愛人》以可變性和迫害為主題,以鏡頭道出超現實主義者哥迪和馬素的雙傳記故事。雖然性別流動在當代視覺文化中正處於分水嶺,但歷史上亦有好些拒認性別、性別政策和刑罰的重要先例為人所忽略,而這些正是本片探討的議題。
芭芭拉.漢默的電影呈現了流性人主體的內在性,而Virginia de Medeiros的《沙治奧與西蒙 #2》同樣揭露酷兒在恐同文化裏受到的折磨和內在痛苦。本片記錄一名變性妓女兼傳道人的雙重人生,以分離的視覺呈現巴西當代教會情況、保守主義抬頭和性別跨界的現象。
「性別流動」節目的最後一部作品《愛男愛女》,則以更包容和正面的角度探索宗教在性別討論中的角色。阮純詩這部紀錄片以歡愉的氣氛,道出越南本土信仰道母教如何成為同性戀或多元性別認同者的避風港,賦予信眾自由和保護。本片與節目中其他作品一樣,歌頌世界上性別流動的一群,讓觀眾感受到他們的足智多謀、勇敢、誠懇和豐富的想像力。